郑鸿渐的话语更加直接,也更加“露骨”,彻底将赵清直的“孝心”比了下去。

    然而,郑鸿渐只顾着争先恐后地奉承拍马,却完全忽略了赵瑞的实际年龄。

    赵瑞一听他那番“养老送终”的言辞,当即‘啐’了一口,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不悦道:“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?”

    “郑巡抚,咱家可比你足足小了二十多岁!”

    “你张口闭口要给咱家养老送终,这岂不是明着咒咱家早点去死吗?!”

    郑鸿渐闻言大惊失色,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,连忙连连磕头,辩解道:“儿子失言了,儿子绝无此意啊!”

    “求赵公公明察,儿子只是……只是心急,一时口不择言!”

    “行了!”赵瑞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语气稍缓:“咱家也知道你是无心之语,一时情急失言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拜不拜干爹的,咱家也不在意这些虚名。”

    他的目光深邃了几分:“只要你们两个往后还能念着咱家今日的一点好,日后行事有所收敛,知恩图报,那咱家便心满意足了。”

    赵瑞叹了口气,道:“你们这次犯下的事如此之大,咱家要出手搭救你们,那也是顶着天大的干系。”

    “若非看在你们对皇后娘娘那份孝心的份上,咱家才懒得理会你们的死活呢!”

    他再次摆了摆手,示意他们退下:“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,都赶紧下去,把咱家刚才交代的事办妥!”

    郑鸿渐和赵清直连忙再度磕头谢恩,而后毕恭毕敬地躬身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待两人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后,赵瑞立即便急不可耐的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,一张一张地仔细清点起来。

    尽管他心里清楚,郑鸿渐和赵清直绝没有胆量敢欺骗自己,但面对如此巨额的财富,还是必须亲自核对一番才能让他彻底安心。

    这时,一名常年侍奉在赵瑞身边的亲信小太监躬身上前,轻声道:“干爹,为何不直接将两百万两银子全部收入囊中,却偏偏要分出一半,将那一百万两银子拿去救济灾民呢?”

    小太监惋惜道:“这白花花的银子,都给了那些穷人,这不是造孽吗?”

    “呸!”赵瑞啐了他一口,语气中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,低斥道:“你懂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这银子压根就不是施舍给那些穷苦百姓的,而是给了皇上!”

    他说着,将支票慢慢收好,道:“有了那一百万两银子,即便日后郑鸿渐和赵清直出了什么事,也绝不会牵连到咱家身上。”

    “咱家手中的这一百万两银子,才能拿得心安理得,再无半分后顾之忧。”

    赵瑞看了小太监一眼,道:“这其中的道理,你就慢慢去琢磨吧,多学着点。”

    小太监显然未能完全领悟其中奥秘,但他知道赵瑞这么做必定有有其道理,当下也只能满脸谄媚地躬身应道:“干爹教诲得极是,儿子一定好生学着。”

    自唐末五代时期始,民间拜义父、拜干爹的风气便愈演愈烈。

    这种习俗绵延不绝,直至今日的大明。

    即便是朱元璋在打天下时,也曾收下了众多的义子,作为他开疆拓土的重要助力。

    而他手下的将领们,也纷纷有样学样,收纳义子者不在少数。

    譬如名将蓝玉,其麾下便有数百名义子。

    这是那个时代特有的社会风气,并非只有蓝玉一人会收义子,许多官员将领都有,只不过数量多寡有所区别罢了。

    尽管老朱对此类现象颇为不满,并曾三番五次强调宫中太监严禁收养义子,不得拜干爹,但禁令归禁令,此风却仍屡禁不止。

    赵瑞在成为掌印太监之后,同样也收了几名干儿子,眼前这名随侍在侧的小太监,便是其中之一。

    赵瑞将手中的银票清点完毕,从中抽出一张支票,递给小太监:“大伙儿跟着陛下来一趟河南,舟车劳顿,实是不易。”

    “这些钱,就拿去给大家伙儿分了吧。”

    他特意叮嘱道:“记得人人有份,不许遗漏一人。”

    随后,赵瑞声音变得严肃起来:“还有,你务必告诫他们,不要以为出了宫,来到这外地,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收受那些地方官吏的贿赂!”

    “不该拿的钱,一分都不许拿!”

    “若是让咱家知道了谁敢阳奉阴违,做出这等徇私枉法之事,定然饶不了他!”

    小太监一看到那张面额高达一万两银子的支票,双眼顿时迸发出贪婪的光芒,他连忙跪下磕头,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:“谢干爹赏赐!儿子一定谨记干爹的教诲,绝不敢有丝毫逾越!”

    “去吧!”赵瑞挥手示意他退下。

    待小太监的走后,赵瑞才缓缓站起身来。

    他将刚刚到手的支票小心翼翼地藏好,口中喃喃自语道:“咱家也是个苦命人啊,要把这差事办得滴水不漏,可真不容易!”

    他轻声叹息,似在向无形的空气倾诉:“这上上下下,里里外外,哪一处不需要打点?”

    “若是再不给自己捞点辛苦费,只怕咱家自己,就真得活活饿死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从赵瑞处离开后,郑鸿渐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,他对着赵清直愤愤不平地抱怨道:“整整两百万两银子,若是单靠朝廷那点微薄的俸禄,得领上多少年才能凑齐啊!”

    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肉痛与不甘:“可他倒好,两手一摊,三言两语之间,便讹诈了咱们如此巨额的钱财!”

    赵清直倒是显得豁达许多,他闻言反倒轻笑一声,劝慰道:“这是买命的钱,怎么,郑兄你还舍不得吗?”

    他见郑鸿渐依旧愁眉不展,便继续开导:“况且,这两百万两银子,你我二人一人承担一半,又不是你一个人掏腰包。”

    “只要咱们仍旧稳坐河南巡抚与巡按的位子,区区两百万两银子,还怕捞不回来吗?”

    “再说了,若是连性命都没了,再多的钱财,又有什么用呢?”

    郑鸿渐闻言,长叹一声,语气无奈:“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,但我就是心里不甘啊!”

    “咱们辛辛苦苦经营多年才积累的钱财,竟一下子就这么送出去了这么多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这前几年,送个几千两几万两银子,都算是大手笔了,怎么现在就变成这副光景了呢?”

    赵清直冷笑一声,讥讽道:“自陛下推行新政以来,国库的钱财收入大幅增加,各地官员经手的银钱也比以前多了许多,这其中的油水自然也就更加丰厚了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收入多了,往上面孝敬得更多一些,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?”

    “这又有什么值得你抱怨的?”

    “敢情你郑巡抚就只想着拼命往自己怀里捞,却从未考虑过往外面‘吐’一些出去啊?”

    郑鸿渐哈哈一声干笑,语气中带着一丝强作镇定的掩饰:“这倒不至于,只是一次就要我掏出整整一百万两银子,实在是有些肉痛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不动声色地瞥了赵清直一眼。

    身为河南巡按,赵清直在官场上的名声素来不俗,坊间传闻他为官清廉,从不贪污受贿,乃是朝中有名的清流。

    郑鸿渐虽不完全相信这些传言,却也确实不清楚赵清直私底下究竟敛聚了多少钱财。

    尽管两人同在河南为官多年,但平日里的赵清直,总是摆出一副清高孤傲的姿态,似乎不屑谈银钱俗物。

    没想到,这家伙今日竟然能随随便便掏出一百万两银子,还面不改色心不跳。

    郑鸿渐心中不禁暗自揣度:也不知他私底下,究竟捞了多少油水呢?

    思忖片刻,郑鸿渐又开口道:“赵兄,那给灾民的一百万两银子,当真要一分不少地全部掏出来吗?”

    “依我之见,咱们掏出二三十万两银子,应付一下也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“只要好好监督下面把事情办好,这二三十万两银子花出去,效果也堪比一百万两银子,甚至还要更好些。”

    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,郑鸿渐心里再清楚不过,给老百姓救灾的钱,能够有十分之一真正花到实处,那都已是相当不错的了。

    毕竟,下面还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官府衙门,形形色色的官员差役,总归是要层层盘剥,捞取一点好处的。

    这是官场约定俗成的“规矩”。

    赵清直却冷笑一声,嘲讽道:“都死到临头了,你郑鸿渐怎么还抓着那点钱不放呢?”

    “刚才咱干爹的话,你难道还没有听明白吗?”

    “这银子,根本就不是给灾民花的,它是给皇上花的!”

    “你郑鸿渐有几个脑袋啊?连给皇上的钱都敢克扣?!”

    郑鸿渐闻言,先是一愣,随即猛地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响,脸上瞬间浮现出懊悔的神色。

    他恍然大悟,连连点头道:“还是赵兄言之有理啊!”

    “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?”

    “差点就犯了糊涂,误了大事!”

    “皇上亲临巡视,咱们给灾民花钱,便等同于是直接给皇上花钱!”

    “既然是给皇上花的银子,那便必须一分不少地花下去!”

    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,语气坚定而狠戾:“谁他娘的敢从中克扣一分,我就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!”

    “你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就好!”赵清直语气加重了几分,“咱们现在什么都别再多说了,赶紧按照干爹的交代去办,立刻着手给陛下撰写请罪的奏折!”

    郑鸿渐一听,又谨慎地问道:“那这奏折……究竟该如何下笔呢?”

    “关于修筑河堤之事,能说的,全部都说,必须毫无保留地向陛下坦白陈述。”赵清直沉声说道,“而那些绝不能提及的,则一句也不可透露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语气凝重:“至于灾区的情况,我们之前确实是大错特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只顾着粉饰太平,报喜不报忧,却不曾料到,这恰恰触碰到了陛下的逆鳞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现在必须迅速坦承错误,宁可将灾情适当夸大,也绝不能再轻描淡写地瞒报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李济川的死,”赵清直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,“那是绝对不能承认的,但也不能仅仅用一个小小的狱卒来顶罪了事。”

    “按察使陈肃明恐怕是保不住了,按察使司衙门也还得再丢出一批官员来承担责任。”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道:“否则,陛下那里我们无法交差!”

    郑鸿渐轻轻点了点头,脸色有些复杂。

    河南按察使陈肃明与他素来关系匪浅,私交甚密。

    但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,丢卒保车的道理,他自然是深谙于心的。

    该舍弃的时候,就必须果断舍弃,这是为官多年的铁律。

    当然,陈肃明的妻儿老小,他会尽量保全,也算是尽朋友的情谊。

    特别是陈肃明新娶的两房小妾,据说还是一对双胞胎,长得一模一样,皆不过二八年华,娇嫩无比,美貌过人。

    晚上搂在怀里,应是别有韵味。

    到时候正好弄来,给自己侍寝。

    赵清直又补充道:“眼下最要紧的,还是将救灾的事务办好!”

    他转头看向郑鸿渐:“郑大人,接下来,我们二人可得竭尽全力,再也不能有任何敷衍了事,打马虎眼了,更不能只顾着中饱私囊!”

    “务必牢记,救灾民,就是在救我们自己!”

    赵清直的语气严肃而郑重,特意将称呼从“郑兄”换成了“郑大人”,其中暗藏的警告意味极为浓厚。

    郑鸿渐立即拍着胸膛,回应道:“赵兄尽管放心!”

    “咱好歹也是河南巡抚,身负圣恩,执掌一方。”

    “真要认真起来办事,肯定是能办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,咱也愧对了这些年来的官位!”

    言语间,他信心十足:“我自会严加督促下面的所有官员,务必将救灾之事办好。”

    “谁敢在这个时候敷衍塞责,办事不尽心尽力,咱绝不轻饶他!”

    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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